本帖最后由 田里草 于 2014-1-3 11:15 编辑
赶 集
在生活中，每个人都有嗜好，这凸显了其性格和爱好取向。逛街购物对我来说是一件遭罪的事情，合肥最奢华的银泰已经开张了几年，我一次也没有去过。但不知道咋缘故，我特别喜欢赶集，酷爱乡下那种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农村大集。我想，这种情趣也不是与生俱来的，隐隐约约受到了某东西牵扯，其实，人生就是赶集。 集贸市场那特有的嘈杂，如同旧人抽的旱烟袋，劣制的烟草经过超长的烟杆铜帽“噗嗤，噗嗤”地冒着呛人烟雾，但是我喜欢闻着这味儿，夹杂着乡土气息，马嘶人叫的，有劲，过瘾，我向往的农村大集就应该有这味。 我对第一次赶集的经历印象特别深。那是六十年代末，人们都是“文革”的弄潮儿，一阵阵响枪舞棒的武斗结束后，轰轰烈烈的下乡运动开始了。邻家二姐是合肥一中高三学生，学习成绩特别好，刚要参加高考，赶上了文革，折腾了两年，接着学校下迁至颍上县，她也跟着下放了，记得有好几辆大客车披红戴花的，车上都是年轻人，他们也是过了气的红卫兵。我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学生也夹在车里，有邻家二姐引荐我做这个车是免费的，顺路去看看下放在凤台县农村的父亲。那时，合肥去颍上的公路要绕蚌埠、利辛、阜阳，大家在蚌埠医学院摆地铺的教室歇息一宿后就接着赶路了，利辛最临近凤台顾桥，我只有在距目的地还有五十里路的利辛县下车。那时利辛县城就是一条马路的大集市，“逢五”赶大集，集市上云集的都是衣衫褴褛的农民，皖北戴“马虎”帽的人特别多，那种黑色的线织帽子保暖价值蛮高，可以把脸遮了，只是露一双眼睛，蛮瘆人的，好像这东西只有抢窃犯值得拥有。可那时皖北农民多戴这种帽子，下延的织物逐层可抹上去，戴着像扑克牌上光鲜的小丑，随着帽球的晃动，看到人头攒动，别有景致。集市上可买卖的东西不多，有印象的是地上铺的又大又黄的烟叶，还有就是那个靠边的骡马市，扳牙口，拍马屁，热闹非凡，马粪冒着热气，还有羊下的粪蛋落地成圈。好在路上我搭上了农民赶集回家的顺便车，车把式看见我这个在路边步走的城里孩子，蛮是热情，那是个驴车，我第一次坐驴车，两边白杨树缓慢地向后飘着，驴叫起声来急促、低沉。 赶集比较多的时候是我在农村插队的那几年，皖西的一个小村子，村僻荒羌，“地广大，荒而不治。”最自然的是心荒，疲惫的劳作，而青春的躁动，少有文化娱乐，赶集是个泻火好去处。我们差不多一个月赶次集，村子离集有十二里路，来回就是二十四，但是知青们还是兴致勃勃的，也是个聚会时，在集上多能遇见公社里相识的合肥知青。那时也没有多少钱买东西，最重要的活计是去浴池搓澡，不大的池子，水雾蒙蒙，洗澡如同下饺子，那水混的就是汤，身体上搓下的脏积如同挂面，也是的，秋冬时节一两个月不洗澡那还了得。好像每次赶集都去没有招牌的小店吃一下当地人称“点心”的老油条，肚子填饱了后就在集上闲逛，集上穿着黄军装或者蓝工装特有那个味的知青最多，城里来的年轻男男女女的喧嚣声夹杂着乡下农民的叫卖声，供销社里充斥煤油味的柜台和那没有几本书的新华书店都是我们常逛的地方，也不时碰到小青年戒斗的场面，双方都摆出那“斗鸡”样的架势，这情景可编织成一幅画，也是现代版的“清明上河图”。 好几次我是随着村民赶集的，天不亮，老乡就从仅有的自留地“菜园子”拾掇一筐菜，卖了换个买盐钱，农民上集最大的开销是买盐和点灯的煤油，还有那熬稀饭的碱面，如果娶媳妇送彩礼多是要上城了。那时“的确良”是个时髦的衣物，特别遭乡民的喜爱，“的确良”也就是最普通的化纤布料，当地农民给它起了个形象的名字，叫“过河干”，也就是说穿着这件衣服过河，湿后抖一抖就干了。扯上几尺“的确良”做件衬衣可是大姑娘和小媳妇们的大爱，那是奢饰品，当时要花十几元钱才能买得起，我干了一年农活只分了三十元，从老龙头挑石头回生产队，一百斤的担子，来回二十里的路程，才挣两角四分钱，何况我所在的生产队工分值在当地算高的了，是个“富裕”队。一筐菜卖了也就块儿八角的，村民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赶趟集把菜卖完，那时人的欲望值是很低的。“学大寨，超纲要”，墙壁上这么写的，喇叭里也是这么喊的，每个人都如扎着紧箍咒样艰难地生活着。村里的老光棍九爷忧郁地偷偷对我说：“纲要，纲要；要岗，要岗，要到老坟岗。”老坟岗在村西头，鳞次栉比，阴森森的，离知青点约三百米的小路，晚上远望去，有时坟头还冒着鬼火般萤光，每次赶集我都路过那个老坟岗。 多年前的集贸市场都是沿街顺势自然形成的，长长条状，从街这头走到那头就逛完了，回去就又从街那头走到这头，赶集往往就是一个来回。如今的集贸市场多数是块型的，敞亮的地块分成若干经销区，卖禽畜的，卖猪肉的，卖牛羊肉的，卖水产品的，还有卖豆制品和蔬菜的，各行其是，各需所购。我每次在摊位上买了所需农产品后喜欢在进口附近兜兜，这里没有摊位，卖家基本上是小农户，菜地里摘几把菜，鱼塘里捞几条鱼都拿到这里兜售，自给自足最原始的交易，我喜欢在这里驻留。 经常出差，特别是到县镇，一大早就寻集贸市场而去，皖南集贸市场有一种秀气劲，青石板边农妇挎卖的湿漉漉青菜还有那山里特有的黄橙橙的板栗豆腐，显出一股和谐气。皖南山货多，比如野菜、野果、菌类、山鸡、野兔集贸市场应有尽有。有一次我从那里拎回一只麂子，烹调技术不如人，在家里怎么也做不出山里饭铺那个味。皖北的集贸市场比较大气，不少农家驾着大车卖货，整车的大葱、大蒜，还有那火红的干辣椒，一溜排整猪头排在案板上，还有那剥皮现卖的狗肉，显得十分有气场。特别是冬天我喜欢那个氛围，热气腾腾的。一次，与办公室的女同事出差，赶集去，头天约好了，第二天天不亮就开溜赶早集，七点了，当地同事要陪同吃早餐，分别敲门都没有应声，谈起来也是笑料，这是后话。还有一次，十年前，我赶了趟外国的大集，有幸去了朝鲜，在大家被安排看演出时，我偷偷遛出找集市，只是看到一个街口，没有什么可买卖，只见买人们拎着盆罐排着长队购粮食，一位挑着柴火担的老汉饿晕在路边。我也去过北欧，爱逛跳蚤市场，那里的手工物品特别贵。老百姓的生活水平，社会制度的优劣，在集市上反应的淋漓尽致，我经历过那个火红苦难的年代。 确实，我喜欢赶集，喜欢那纷杂的气息，喜欢那吆喝的叫卖声，几十年不改。现如今，有了车活动范围扩大了，有了钱想吃的东西都买的起了，还有的是人老有闲空时间了，赶集的次数逐渐又多了起来。今天，又是一个星期日，我和老婆一大早驱车来到了五十公里外巢湖黄麓镇，那可是前国民政府要人张治中的故乡，我买了三付连着头皮的猪耳朵，又买了三个大南瓜，猪耳朵回家腌制，南瓜炖稀饭，面面的口感哟。一句时兴话，“结果不重要，只是很享受这个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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