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盈袖暗香 于 2020-8-28 09:43 编辑
在薄凉的世界深情地活着 ------我读《人生海海》中的上校
读完麦家的小说《人生海海》，掩卷唏嘘，感叹不已。 小说主人公上校，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什么事都比旁人学得快，做得好”，在那个乱世，他曾辗转多处谋生，从过商从过军，打过GC D打过国民党，打过小日本打过美国佬，当过特务做过军医，救活过很多人，也帮助了太多人。 奈何命运多舛，乱世带给他身体的折磨（当日本人的男宠时，日本人在他小腹上刻字），使他终生难以释怀，甚至忍痛放弃自己挚爱的女子。文革期间，“是政府打倒的人，是革命群众要斗争的对象”。 但是，“群众一边斗争他，一边又巴结讨好他，谁家生什么事，村里出什么乱子，都会去找他商量”。 小说让我看到了一个忍辱负重，可又乐于助人的上校。 但这并不是上校吸引我的主要原因。麦家笔下的上校，拥有闪光的灵魂，像闪烁的星辰，在暗夜里跳动。触摸他，便是在感受脉搏的律动。 “天天空在家里看报纸，嗑瓜子，可日子过得比谁家都舒坦，抽大前门香烟，穿三接头皮鞋和华达呢中山装”，历经艰辛的他，没有沉沦放弃，而是以一种傲然的姿态生活，他是爱自己的，所以如此爱自己的生活。在乡下，在自己家小院子里，辟出一畦菜地，种上香葱和芹菜，“他家灶屋好像公社食堂，经常飘出撩人的鱼香肉味”。 回想上校的经历，再读这些文字，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泰戈尔的诗句：世界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生活中，谁都会遭遇困苦，但不是谁都能像上校这般安然若素地生活。 麦家说：心有雷霆面若静湖，这是生命的厚度，是沧桑堆积起来的。 上校养猫，“比任何人家养孩子都还要操心，下功夫，花钞票，肉疼、宝贝得不得了”，一黑一白两只猫，在上校的精心呵护下，长得跟小豹子一样，身长头圆，甚至走起路来，都雅致得很。上校用香皂给猫洗澡，用长柄木梳给它们梳毛，用金子小剪刀给它们剪指甲----- 上校养猫是有根源的。他用自己高明的医术救了一个长官的命，长官的女人找到他谢恩，愿意把值钱的东西都送给他，他坚决不要，任那女人巧舌如簧，苦苦相求，还搬出长官军令，上校不为所动。后来看到女人车里的猫，他欢喜着对女人讲：若真要送礼，留下这猫就好。“从此，上校的生活里没有少过猫，像领养的是子女。” 后来，“文革”来了，上校被抓，上校被人辱被人骂被人拖街游行，他都认了，他唯独放不下他的猫。起初，我以为他喜欢猫，只是因他孤独时想要有个伴，可是，当我读到上校和他的两只猫被关在柴屋，他看到猫的脖颈上勒着一根尼龙绳，看见猫忍饥挨饿，“顿时有种天塌地崩的感觉，涕流下来，骂天骂地，一点不掩饰内心的痛恨愤怒”时，我才明白，上校不是以猫慰藉自己的孤独，而是他热爱猫这样的生命！ 上校热爱着每一个生命。所以，看到因塌方而死去孩子的父亲最后死在坑道，尸体只剩一把骨头时，上校哭得喘不过气来；上校是有名的“金一刀”，他使用的手术器具全是请金匠打造的，这应该是他为了表达对生命极度的尊重与热爱，而选择的一种方式，倾了所有，打造的手术器具，是用来救死扶伤的！ 他爱人爱得深沉！在朝鲜战场上，“他那么拼命，几十次去前沿阵地救人”；他爱生命爱得细腻！心智失常后，上校在爱人的陪伴下，学会养蚕，他采桑叶，一片片摘，一片片清洗，他可以一小时一动不动守着蚕宝宝，热了，为蚕宝宝扇扇子；冷了，用干稻草铺满架子添暖------ 这是麦家小说中的上校，年轻时，受人礼拜，一生遭遇困厄，最终安然逝去。 我们在自己的思维理念里，以为他被命运打趴在地，活得凄苦。可是晚年的上校，孩童一样地，深情地生活在他的世界里：在蚕房忙碌，“出神忘我”；特别喜欢画画，“安静地画起来，那副认真的，安心的模样顿时让我想起儿子和女儿”。 麦家说：生活是如此令人绝望，但人们兴高采烈的活着。 就像苏东坡，几番被贬，甚至死里逃生，他在被贬黄州期间，“筑水坝、造鱼塘”，看到自己挖的井出水了，或者针状的绿芽伸出地面，他都会高兴得跳起来；他发明了东坡羹，他煮鲤鱼，会在鱼肚子里塞入白菜心，待鱼半熟，再撒些酒和腌萝卜酱，加几片薄橘皮；他说“劳苦之中亦自有乐事”------- 也像海伦凯勒，幸运的她，遇到了一个好老师。当她在老师的引领下，感受到一种奇妙的、清凉的东西，从她手上流过，称之为“water”的时候，她的心灵得到了自由，认为触摸到的每一样东西似乎都充满了生气和活力。尽管她知道大自然对人并不总是善的、美的，但是，她却能从云开日出中察觉到爱；即便她失去眼前的光明，她也能“依着方型的黄杨木树篱，慢慢地走到庭园里，凭着自己的嗅觉，寻找到初开的紫罗兰和百合花，深深地吸着那清新的芳香”（《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毛姆在《月亮与六便士》里说：在沥青路面上浇水，百合花会长出来回报他的辛勤付出。 上校有幸，他曾忍痛割舍的女子，千回百转之后，终究陪伴上校，直至终老------ 每个人来到尘世，都是在向死而生。在这条孤独但并不茫远的路上，爱人，爱己，爱所有，哪怕命运给予深深的苦痛，也要像上校那样，执著且热烈地活！你看，那驿外断桥边上的寒梅，明知属于自己的光阴只有一季，她宁愿零落成泥，她也要芳香如故！ 热爱着，才是生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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