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叔 走 了

                      李 叔 走 了

上午跟母亲视频，我和母亲住在不同的城市， 母亲新冠8-9天， 我12-13天。 视频中的母亲半躺在床上，“ 还是没什么力气”。“你工作别太累， 新冠恢复2周需要好好休息。“ “你李叔走了， 今天早上5点多， 本身他有肺气肿， 一直在住院。 也没问是不是新冠的缘故， 我让你姐刚才给张阿姨转了钱， 你李叔年龄也不算大， 才76岁， 就是胖， 这以前喜欢吃油的东西， 真是不好…”,   母亲在镜头另一端絮叨。

我有些恍惚。 我从小生活在一个很大的军工厂， 仅是上班的职工就有1万多人。 李叔的老婆张阿姨是母亲厂里的徒弟，厂里这种师傅徒弟的关系其实是很近的， 2家经常走动， 过年过节都会带着礼物串门。 李叔人高马大，看起来很能打架的样子。 在以前的大厂， 如果体格能镇得住人， 再有些头脑， 在管理的工作上会有不少的提升机会。所以李叔给我们的印象一直都很能干。 后期做到管理几百人的生产主任。  

我小时候不爱说话， 性格文静， 做为男生应该是不对李叔的胃口。小时候母亲经常去张阿姨串门， 也会带着我。 有一段时间让我叫张阿姨干妈， 我张不开口。 妈妈私下会教训我， “李叔张阿姨家里条件好， 李叔也有本事，你叫人干爹干妈肯定对你好的。 你一个孩子嘴怎么那么硬。”期间应该是被母亲勉强叫过张阿姨几次干妈， 但没有持续。我小时候沉闷的性格有些让母亲担心，担心未来没出息， 找不到对象，  显然这也不是李叔认可的男生的性格。 后来李叔有了外孙， 自己带外孙也是放飞类型， 让孩子在家里爬上爬下， 出去上街也是孩子喜欢什么就买什么的方式。

我小时候在家很沉闷， 一直在学校当学生干部，可以当学生干部的人说起来不应该太沉默， 只是家里母亲话多， 反反复复总是家里的琐事自己的辛苦父亲的不帮助， 让我在家越发沉默， 喜欢自己关在屋里学习或出去跟同学玩。 我学习很好， 大厂有自己的子弟学校， 从小学到高中，每个年级也有300-500个学生，家长们多少都会有关联的同事， 平时又有开家长会， 都是各种熟人。 谁家的孩子学习好， 大概全厂都知道， 也会给父母带来骄傲。

厂里过年除了放编炮， 不论大人同事还是学生都有拜年的风俗。  除了给长辈拜年， 同学也会串门拜年。大年初一到初五，同学会彼此拜年，然后再一起去其他的同学家， 一天下来会聚成几十个人的拜年队伍。 我从小开始每年大年初一去李叔家拜年， 其实很少见到李叔。 “厂里领导大年初一要去职工团拜”， 张阿姨招呼我们， 把准备好的压岁钱给我， 也塞给我各种过年的零食。 偶尔见到李叔， 李叔会给我说。“男生要淘气些， 别太听话，以后才会有出息。 ”在那个并不算很重视学习的年代， 我想在李叔的心里， 我未来也是文弱技术员的类型， 应该也不会有很大的出息。

时代在变化， 我的成绩越来越好， 考上了不错的大学。 虽然还不知道未来， 但那时学历应该会给人带来不错的未来。 李叔叔张阿姨是独生女儿兰兰， 小我3岁，我高中的假期给她补过课。 在我上大学的时候， 2个妈妈也彼此谈论过结亲家的可能性，但估计也是闲谈的时候谈谈，   我母亲后来跟我提了提。 那时的我已经很有自己的主见， 而且很快我有了女朋友。

工作的我每年过年回老家还是会去给李叔张阿姨拜年。 母亲退休了跟张阿姨的关系更亲密了， 我的工作不错， 每年过年都会有人送香烟酒和地方食物。 我自己不吸烟不喝酒。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母亲会把我过年送给家里的中华烟拿出1-2条给李叔， 在那时普通工人本地工资1-2千的时候， 1条中华烟400元是很贵的香烟。母亲厌恶家里人吸烟， 父亲当时吸烟也不会吸这么贵的烟。有时会偶尔给姐姐1-2条用做姐姐单位送礼。 但决计不会给吸烟的姐夫。 姐姐有时会有些抱怨， 觉得母亲给李叔家的礼节太重。

我想做为母亲那个年代的人， 一个大厂双职工， 孩子多（我姐弟3人， 应该是常规）。 还要支持当时在农村的亲戚。 我们家的生活条件是普通的。 母亲不知道什么原因好强， 心里总是担心别人瞧不起。   其实那时大家的生活水平都差不多， 在大厂里容易形成攀比的心里。 张阿姨是母亲的闺蜜， 也是完全见证母亲宠爱的儿子如何从小爱学习到工作有成绩的过程。 母亲即使自己家里人不去享受这些奢侈品， 也要让自己的蜜友体验到自己的心里的满足。 这也许不只是我母亲的特性， 应该是那个环境中很多女人们的特性吧。 包括我每年拿去的茶叶， 母亲也会整提打开一小盒一小盒分给周围的邻居，“儿子拿来的”。 借以给邻居们儿子在外混的不错的印象。以至后来我去老屋， 会有老屋的邻居给我到打玩招呼， 然后说“不错， 给你妈买的大房子”

李叔性格豪爽， 喜欢大包大揽。 也帮了我家里不少。 父母一直住的我们小时候住的很老的小房子， 说了很多次，老人也觉得没必要买新房子， 又贵， 虽然我给了母亲足够买房的钱， 母亲总是说给我存着。后来终于在我的要求下， 李叔的协助下， 买了套大房子。那时买房子还不是转账， 需要从银行取现金， 李叔帮着安排车从几家银行取钱去交的款。  装修， 家电全是李叔安排的， “也算没白吸你那么多年的中华烟”， 李叔后来见到我说。

兰兰结婚， 李叔应该觉得还不错。 但张阿姨总觉得不够满意， 小伙子长的挺精神， 也能说。 只是小伙是普通工作人员，家庭也普通不如李叔家。在那时很看重经济的氛围里，  张阿姨觉得从小就漂亮的兰兰应该可以找个经济好一些的女婿。  李叔退休后自己开了个小的机械加工厂，还到我所在的城市办理业务， 我是全程接待。小加工厂办了几年， 终于完全退休。李叔年轻的时候壮， 年老了就变得胖。 退休后， 每天会走路锻炼1个小时。 呼吸一直有问题， 还托我买过一次呼吸机。

后来他们全家都搬到了成都， 成都有很多亲戚。 先是兰兰在亲戚的帮助下找了一个比较好的工作，女婿也就过去了，  后来张阿姨的父亲去世， 父亲在成都的房子几个兄弟姐们分割， 有张阿姨的一份， 然后全家都过去了。  老家的房子一直留着没卖， 冬天通暖气的时候李叔和张阿姨还是会回来住， “成都没有暖气， 不舒服”。张阿姨说。

我每年过年回老家大年初一还是会提着大包小包去李叔家拜年， 我母亲， 我夫妻2人， 还有我儿子， 每次前一天母亲会给我看看准备的礼物， 还有中华烟， 后来李叔支气管不好应该不怎么吸烟了， “ 他们也可以送人， 这么多年习惯了”， 母亲说 。 随着年龄的增长，在外地工作的我们已经很少跟同学和发小拜年了， 但李叔家是每年从来没有间断的。 过年的初3或初4两家3代中午去饭店吃一顿团圆饭。吃完团圆饭有时我会带着儿子还有他们的外孙出去转转。   

退休后李叔迷上了上网， 喜欢看我党的一些历史和故事， 特别是跟我们以前历史书上不一样的故事。 过年见到我会跟我聊聊历史。 有一段时间街边地摊卖盗版港版的书籍， 我买了一些给父亲， 李叔去我家看到了拿回去看。

疫情几年过年无法回老家， 好几年没见到李叔了。断断续续从我妈那里知道李叔身体一直不大好， 主要是糖尿病哮喘之类的。虽然上次见到李叔已经觉得李叔老了， 但李叔和张阿姨比我母亲父亲还是年轻不少， 没想到这个年龄走了。

想起李叔年青的时候， 那时坐公交车人员拥挤， 车里小偷盛行， 李叔的钱包被偷， 李叔面对一个拿着刀的小偷伸出自己的手腕： “ 你往这里扎， 如果不扎， 把我的钱包里的钱你们拿走， 证件和钱包给我”。 小偷看了看李叔， 对后面的人说，“把这位大哥的包还给他”。 那时的李叔锐气逼人。 马路上邀约工友喝酒， 不容拒绝。年纪大了， 人变得温和， 后来更多的是谈论养生茶道。

李叔的这一辈是幸福的人生吗？ 我们每个人的一生也许都类似吧，从年青到衰老， 从英气勃发到慈祥温和。  我脑子里李叔的画面一幅幅闪过， 再也见不到李叔了， 鼻子有些酸。

李叔安息！   

   2022年12月27日

生命短暂，珍惜每一天。

一个个鲜活的人生，才能构成历史的画卷

楼主这“干爸”的人生活的自在奔放甚至有点传奇，想来是幸福的。

可以投稿了，在大厂呆过，整个是个小社会，有医院学校俱乐部，林林总总，分帮拉派，各色人等，非常有体验。看了Q爸的帖子，一下回忆起来，唏嘘不已。

好像父辈都有这样的老朋友，不是亲人胜是亲人。

大路 发表于 2023-2-27 09:04
楼主这“干爸”的人生活的自在奔放甚至有点传奇，想来是幸福的。

大老师说我李叔是幸福的， 那他应该是幸福的。 毕竟跟我们比， 大老师的年龄跟我李叔的年龄更接近一些， 也更能体会这个年龄人的喜怒哀乐。

新月玲珑 发表于 2023-2-27 10:18
可以投稿了，在大厂呆过，整个是个小社会，有医院学校俱乐部，林林总总，分帮拉派，各色人等，非常有体验。 ...

我这篇短文是2个月前写的， 也是有感而发的文字。 如果说文章可以给别人看， 不如说更多是给自己看。 可以在时间过去很久后， 还可以时时通过文字想起故人。

往事匆匆 发表于 2023-2-27 15:04
好像父辈都有这样的老朋友，不是亲人胜是亲人。

以前的生活状态和交流方式跟现在很不相同， 周围的人会更多更紧密。

无悔于生活，就是幸福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