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当年还没有与国土局合并的规划局规划勘测设计院里，有位炙手可热的土木建筑工程师，名叫陈海善。此人是在知识贫乏的年代，没有人可用而受重视的宠儿，这是经历了文化大革命的风暴扫荡后，知识人才被打成右派走资本主义分子，进行专政批判，知识科学技术人才不受重用，后继没人，人才青黄不接，类似成材和茁壮成长的秧苗都被风暴一扫而光，只剩下原本枯萎得半生不死的一棵，还竖立在土壤上，看到它的农民总不免抱着一丝希望，他们在寻思：这残留下来的东西可能还有利用价值，它可以留下种子充数耕种，尽管以次充好，也值得留存下来灌水施肥进行培植，陈海善就是这样走了红运。在地球村这种人世间的复杂残忍社会中，不论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还是默默无闻的小兵侍从郎，也不论是才子，还是碌碌无为的人，难道不是都有其盛衰浮沉的时候吗？不是都有一个愚昧者得志，才子不遇的时期吗？在改革开放初期，规划局规划勘测设计院，还是规划局属下的一个重要部门，凡是规划局规划勘测设计院设计的建筑方案，规划局所有有关部门都没有否决权，一律通过。改革开放中期，这一特权逐渐被规划建管科削弱的同时，业务上与规划局分离，成为独立机构，人事还归属规划局分配，但已经是规划局一个无关重要的部门。 改革的本身是精简机构，把繁琐复杂毫无发挥作用的人事省略掉，以免对业务带来不良的影响，这是改革家的大方向大策略。在他们看来，只有改革才能根治社会的弊病，而对细致入微的社会现象却视而不见，也可说他们管大不管小，他们既没有亲身体验社会现实，又不经过深入调查研究，只为抛开一个累赘争取民心，减轻负担，巩固政权，却不管这一做法给那些唯利是图，诡计多端的人提供多大的机会，给社会造成多大的危害。他们对规划局规划勘测设计院实行承包制，让他们自由泛滥，自以为是，刚愎自用。也正因为如此，成全了他们与那些不择手段的社会腐败分子同流合污，不务正业，利用规划局分支机构的名义，周旋于项目投资建设企业单位与规划局之间，通过规划局内部人事关系协助项目投资建设企业单位完成报建任务为对换条件，包揽项目投资建设企业单位的项目地下基础桩柱工程，转手让专业施工队施工，他们从中获得好处。因为规划局人人都给这个落泊而独立的兄弟部门情面，规划局局长也如此，规划建管科也不例外。所以，规划局规划勘测设计院承蒙规划局的名义，在规划局人事的包容下，一路得志，大量从项目投资建设企业单位承接地下基础桩柱工程，进行转手获利。陈海善就是其中一个角色。这位土木建筑工程师，同阴险毒辣而不顾效果的那些非法利用职权的猥琐小人相类似：自私、爱慕虚荣、能屈能伸、生活放荡、享乐成性，为了追求身份地位高人一等，阿谀奉承，机智风趣之能事无所不为，又贪得无厌；其谨慎小心程度又像一个家庭主妇——为家庭的收入开支进行精打细算分毫不差；当他有求于人时，真有一股坚忍不拔，无所畏惧的劲头，平时又极尽和蔼可亲，装饰出一副善良可爱的样子；开起玩笑来很有分寸，但暗里藏刀诡计多端，他看中谁，对谁示意好感，谁就倒霉；他轻轻地抚摸你的肩头一下，或是用自己的肩头碰你一下，就说明他要在你的身上下功夫，你离倒霉的日子就不远了；不论面前有多大对他不利的障碍，他都能得心应手地顺利通过；他像林彪对毛泽东一样奉承，但暗地里违背主人的意志；他的知识才能设计技术，来自别人的手笔，添加自己的一番涂改而成案，所以总是处于被动的地位，而为了掩饰自己这一窘态，没有人比得上他等待时机那么有耐性；并且滴滴嗒嗒不停，嘴唇磨破也不在乎，阿谀奉承简直到了令人作呕的地步：像大江河的水滔滔不绝地涌动，发自肺腑之言词，对别人的作品设计方案赞美一番；如何精确实用云云。他离四十岁的时日不远了，回首过去，无限怅惘，他感到自己的前途有赖于当上规划局规划建管科受理建筑规划设计方案审核的土木建筑工程师职位。人们要问：他是如何做到的呢？说来也简单：陈海善原本就是一个擅长察言观色的人物，甜言蜜语，拾起别人的话题重新说一遍赞成有加，奉承别人的主张无所不能，而且面不红，心不跳，振振有词。虽然规划局与规划局规划勘测设计院的业务已分清，但因人事仍然归属规划局管理，人人都想离开这个靠科学技术智慧生存，而沾染不上一点油水的机构，回到规划局这块奋身肥沃得油水流滴的编制内，这种心态谁也比不上陈海善强烈，自从规划局与规划局规划勘测设计院的业务各自归属当时，他就想跳槽到规划局的怀抱里，只因自己的人事编制，原本属于规划勘测设计院的土木建筑工程师，没有人事变动指标，只是划分业务范围互不干涉的文件规定，无奈他只好鼓动规划勘测设计院院长，提议实行业务承包制，以便于不务正业，乘热打铁——以规划局系统机构的名义，周旋于项目投资建设企业单位之间，利用规划局的内部关系，承诺承担项目投资建设企业单位的建筑设计报建方案审核通过为诱饵，大量包揽项目投资建设企业单位的项目地下基础桩柱工程，转手向社会捞金。现在经济基础打实，前景看好，成全了心愿，腰包丰满之际，又乘其行政事业单位改革，规划国土部门合并之机，投其所好，投桃报李。 规划局规划勘测设计院，原本是父母身上舍弃的一块肉，未免有点舍不下决心置之不理的感觉，这次规划、国土部门改革合并，也把它的人事列入考虑范围，多少在用人方面也做出照顾的姿态。这种选择用人的条件，既不需要专业知识太精太专，又不能独断专行，独吞好处的人。既能逢迎相容，熟知大体，知恩图报，敬上簿下，敢于担当，临危不惧，知难而上；具备上刀山下火海的意志，穿行千山万水的能耐，永不言败，勇往直前的决心，把责任揽在自己的身上而不往上推卸的人，他既能看重本身的职位，又具有在关键必要的时刻舍卒保帅的心量胸怀。他懂得，改革开放的拜金主义时代人与人的交流，物与物的交流，以及既成事实和正在酝酿的事物之间都是体现金钱价值的作用时代。在这样一种时期，权力需要懦夫佣妇，她明白自己职位的附属性，知道自己是专职为主人服务，做家务工作的：什么时候该起床，什么时候该买菜做饭，什么时候要吃饭，什么时候洗澡上床睡觉，什么时候需要安静，什么时候需要唤醒，什么时候拒绝人拜访，什么时候出门工作，她了如指掌，掌握安排时间分秒不差。一旦家里有了这样一个女人，哪怕她的能力有限，相貌不如人，哪怕她小恩小惠稭好成性，一天要花几十元令食钱，主人还是离不开她，在危险时刻愿意在她面前透露心声，她也总能在一旁出些点子，说个所以然，安慰一番，体贴地煮一壶热水，让你用热水洗澡提起精神，或者用热水透湿毛巾扭干，伸到面前来，让你擦一把面，并甘愿挨骂受气，甚至被赶出房间也豪无怨言。第二天又站在自己的立场角度上，滴滴嗒嗒安慰一通，继续日复一日毫无间断的家务工作。不论职位多高，权力多大，多么伟大的人物，都需要这样一个佣妇。在她面前无需掩饰，可以坦然地表现自己，软弱也罢，坚强也罢，矛盾也罢，反正随意，能让自己有调整心理空间，安心静气地做出最后的决定。人类与野生动物的本性，具有共同之处：强食弱肉。强弱共存是自然法则，弱者是衡量强者的标准，没有普通平凡人，就不可能成就伟大杰出的人物。 荷花需要污泥才能生长，伟大杰出的人物需要平凡人作为条件扶持，每个权力中心，都需要言听计从的执行者，而陈海善能满足权力这一需要。他千方百计寻找藉口理由，跟所有可能提升到局长职位的人来往，把自己变成前任和后任的桥梁，当前者和后者的信息纽带。以此来体现自己的作用，让他们感到自己的存在是有价值的。他对前任的恭维词和对后任的最初的奉承都是那么娓娓动听。他对一个上级领导所不能想到的小事之体贴入微，实在令人叹服。他最善于观察领导的心态，最懂得投其所好，惟命是从，也知道这样做的作用效果，他期待这种效果到来，常带头自嘲地位卑微，以此做暗示。他为别人出力时，总是等到危急关键的时刻才出现，让别人记住他的好。所以，到改革开放深入到弃旧立新的选择时刻，正当人人都在标本自己的作用的时候， 正当那些贪官污吏仗权扬长的丧家犬们，吠叫不断以表忠心的时候，陈海善已经通过合伙承包规划局规划勘测设计院的方式，通过规划局的人事关系，利用项目建设企业单位的地下基础桩柱工程在社会上捞到了一大笔横财，具备用钱通路的条件，占了先机。他急功近利，甘愿破财成事，以三十万人民币现金为赌注，坐上规划国土资源局建管科受理建筑设计报建审批的土木建筑工程师职位：因为他早有计划预谋，升任改革合并后的规划国土资源局局长职位的人选，是他们意料之中的原市建设委员会主任，陈海善的乡里李兴华，他也是吴瑣余岳父培养出来的人选。早在吴瑣余任职规划局规划建管科独立放线员职位期间，陈海善就与其勾搭共事。吴瑣余创办的“余辉茶楼”，是陈海善的常驻圣地，除了正常报到上班的时间和夜枕休息的时间外，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其余时间，他基本都在“余辉茶楼”度过。“余辉茶楼”是他伸手向社会捞取横财的禍点，桥梁。每个项目基础桩柱工程的成功签订确定，都离不开“余辉茶楼”。
_____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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